- 发布日期:2024-01-31 06:30 点击次数:184
1997年,上海。
一档电台节目,虽然在深夜,但收听率极高。
只因为里面的内容,非常劲爆。
有丈夫来诉苦:妻子不快活,是因为我的太短,正常15厘米左右,我只有8厘米…
有妻子来爆料:
你出去找女人都要付钱,我为什么要免费给你?不交家用还想要,这是什么道理?!
有专家飙金句:
“生理结构来说,一个女人有两个男人是没问题的,男人对两个完全释放的女人,就吃不消。”
“整天把家里擦得一尘不染,收拾得整整齐齐,有什么意义?有这时间还不如学习探索自己的身体,享受夫妻生活…”
当时上海的嬢嬢爷叔,听了这档节目,大开眼界,纷纷表示,要自我改造…
而城市的另一边,一具尸体,被打捞上来。
惊悚的是,这具尸体,只有半截。
尸体被发现在一个水道里。
当时船一开动,螺旋桨一搅,尸体的脑子脑浆,都被打了个稀碎…
不敢相信,这具尸体,是一个25岁年轻貌美的女教师。
上海刑侦总队803,立刻展开调查。
女子大概失踪于两周前。
失踪前,她和同事出去玩,聊到了男友,最近的争吵,让她非常苦恼…
随后,和同事告别,就失踪了。
警方随即找来男友。
这个男人,年轻有为,还是上海市某学校的团委书记。
审讯开始。
男人很有礼貌,尊称警察为先生…
对于女友的死亡,他非常惊讶:人死了吗?什么时候死的?
他看起来很无辜,手都在抖,说话也结结巴巴的,一点都不像个杀人犯的样子…
有一瞬间,你怀疑,是不是警察抓错人了…
但事实就是,警方在教育局楼下的厕所,发现有烧过东西的痕迹…
尸体的头发,正是被烧过…
失踪当天,正好是男友在教育局单独值班的一天,再无他人…
而他竟然可以如此镇定自若地撒谎…
以上这些片段,来自2007年播出的纪录片《逝——上海的爱与死》,豆瓣评分9.2。
这是一部外国人拍的纪录片,拍摄的是1997年的上海。
纪录片选取了好几个发生在这个特殊时刻的上海故事,其中就包括上述的803碎尸案,“蔚蓝夜话”畅聊性话题。
话题之丰富,尺度之大,让人忍不住惊叹:
观影体验堪称震撼…万万没想到一个英国拍摄团队,被允许如此深度地拍摄一起上海杀人案的全过程,牛逼!当时的开放程度可见一斑。
据说,这部纪录片的完整版,有7个小时,而现在,网上只剩下100分钟的版本。
纪录片选取的时间,非常微妙,1997年。
对中国来说,是一个特殊的年份。
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去世,而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,也在面临着巨大的变迁。
这部纪录片,题材涉及很广,从两性到黄昏恋,从碎尸案到心脏病男孩被救…
让人不禁感慨,1997年的上海,很精彩。
1997年是怎么样的?或者说90年代是怎么样的?
两个关键词,野蛮,血腥。
如果你爱看老刑侦节目,比如《今日说法》《撒贝宁时间》…
你就会发现,那个年代的杀人案,都是大刀阔斧的。
分尸,碎尸,放进殡仪馆烧尸…
砍尸,埋尸,直接在尸体上面盖楼住,就为了不被警察发现…
怎么残暴怎么来。
记得上次去上海,专门去了一个博物馆:上海公安博物馆。
二楼极具看点,当年血腥案件的证物,都被保存在这里。
什么血淋淋的包裹尸体的报纸,分尸用的菜刀,作案时的跑步鞋…
越日常,越恐怖,看得人毛骨悚然…
纪录片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这部纪录片,第一次拍摄到了珍贵的审讯场面,在怼镜头拍摄下,嫌疑犯的表情变化,非常丰富。
一开始,他的无辜,胆怯,畏缩,展露无遗…
但当警察丢出证据,他整个人都变了。
他仿佛起劲地在说一件什么专业的事情,好搏回自己的尊严:
我把她的手臂卸了下来,因为不卸,不好抛尸啊!
那既然都动了第一刀了,索性把尸体一分为二算了。
头太大了,我就把头发烧了,减少体积…
讲述的全程,他带着可怕的热情,讲述的内容,却让人打冷战…
此刻的镜头语言,也让人倒吸一口凉气。
上一秒钟,还是杀人犯热情讲杀人,下一秒钟,就是血淋淋的证物血衣…
再下一秒钟,就是父亲来认领证物。
认出女儿的衣物时,他像是失掉了五官,只剩下一脸的空白…
更让人心寒的是教育局。
堂堂育人教育局,竟然说出那样的话:
你们的女儿死掉了,陈正华(凶手)也是要死掉的,你们伤心,他父母也是会伤心的…
神经病啊!这性质,能一样吗?
对着被害人的家属说这些,良心被狗吃了吗?
更具讽刺性质的是,当时这个案件,影响很广。
所有人都猜测,是不是外地来的乡下人做的。
当时,超过400万外来人口,涌入上海建筑工地,8000多幢高楼,在中国第一城拔地而起…
但外地人却不受待见,被认为是脏的,是低人一等的…
但万万没想到,犯案的,却是上海话地道得不得了的本地人,还是个学校的团委书记。
多讽刺啊…
多说一嘴,最后他进了《繁花》爷叔同款监狱,又名金融人才库,会计摇篮的——提篮桥监狱。
提篮桥VIP房:风波亭
面积狭小,冬寒夏热,以折磨犯人而出名
除了这桩震惊上海的803碎尸案,这个纪录片还拍摄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。
比如前面的“蔚蓝夜谈”,堪称中国人的大尺度。
其中请来的陈教授,一炮而红。
他开设的性咨询中心,被中老年妇女约爆了,纷纷带着老公来问诊。
其中比较特别的是一位,冯阿姨。
她单身,有钱,65岁。
她完全看不出65岁的样子,说40岁都有人信。
她爱购物,家里一堆衣服鞋子…
她爱唱英文歌,爱跳交际舞…
这里我放一段老阿姨老爷叔唱歌的视频。
不得不说,听老克勒字正腔圆地唱1950年代的英文歌《Too Young》《Mona Lisa》,真的很有味道…
打开新闻客户端 提升3倍流畅度她有先进的婚姻观念:我是不结婚的,谁愿意去服侍老头子啊!
我虽然年纪不小了,但我要在一起,不是谁照顾谁,而是男女平等的,价值观匹配才在一起的…
在97年就有这样的观念,阿姨的精神状态遥遥领先…
但另一方面,她又是传统的。
拿不定主意,会去老街巷里,专门找老先生算命。
会对老先生说的“走桃花运,而且还是两个”感到高兴…
而她最近的问题是:要不要在65岁,开启第二春?她还真遇到了一个心仪的男人,王教授…
为啥拿不定主意?
年龄焦虑。
她说着说着,哭了起来:
我要是30岁,我就什么决定都下了,但我现在65了,我还有几年啊!
听着这些老上海人,用地道的乡土的上海话,说着如此现代的议题,让人觉得非常冲击。
时髦开放的背后,是观念的桎梏,与无法逃脱的客观年龄的限制,一时让人五味杂陈…
冯阿姨年龄焦虑,前面残忍杀害25岁女教师的凶手,又何尝不是如此。
警察问为什么要杀人?看不顺眼离开不就行了。
他说,不想分开,因为年纪到了,要结婚了,而且都在一个教育系统里,大家都知道,要是分开,面子上说不过去…
年龄焦虑和面子焦虑,实在是中国人的一生之敌,焦虑到了可以杀人的地步…
多少遵纪守法的人,也承受着同等的焦灼…
冯阿姨经常出入的玉龙舞厅,新镇江大酒店,青龙饭店,灯牌林立,像《繁花》里的黄河路。
但上海的另一幅面貌,是老厂房,是狭窄的里弄,是楼中楼。
这部纪录片,拍了《繁花》中没有讲的,上海B面。
是里弄里,一栋楼住着8户人家…
是屋顶上的铁皮搭在一块…
是晾衣绳穿插在不同人家的窗口…
是三四个炉灶同时烧饭…
《繁花》黄河路南京路之外的上海世界,是这样的…
破败,拥挤,却总有生命在缝隙中挣扎长出…
在这栋房子里,有一个男孩。
他的嘴唇,永远是紫的。
因为他有先天性心脏病。
但没钱治病,手术在当时,要昂贵的8万。
男孩的母亲,还很年轻,带着茫然与心酸。
所幸的是,空间狭窄,住在里弄的老阿姨们,用自己的经验,一起照顾起了这个孩子。
给他送玩具,给他送吃的…
陌生的人,就这样照顾起了彼此,在这个1997年的上海角落,仿佛回到了原始的共同抚养的母系社会,互相舔舐着命运的伤痕…
上海的B面,是人情与空间一样拥挤…
在里弄里,人粘着人生活,在语言里,语速极快,字粘着字的吴侬软语,带着不变的温情…
所幸的是,消息被报道出去后,越来越多的人捐款,素不相识的上海人,开始互助…
其中有一位军人,省吃俭用,攒下1445元。
厚厚一叠纸币,皱皱巴巴的,金额有大有小,但每一张都带着用力省下的痕迹…
新世纪之交的上海,依然回荡着质朴的人情本色,与不变的善良,正义…
这部纪录片,短短100分钟,记录了1997年上海的百态。
它讲人口流动带来的城乡矛盾,也讲造楼狂潮前,被连根拔起的居民…
它讲时髦先进的两性观,也讲时至今日,国人依然背负着的年龄,生育,面子焦虑…
纪录片里的碎片,都组成了真实的上海…
它拍了《繁花》里没有拍出来的底层上海。
有最阴暗最狠厉的一面,也有爱恨交织至情至性,那是最活色生香的上海…
为什么《繁花》爆火?
因为我们怀念那个大风大浪出大鱼,人人都有机会的八九十年代…
我们更怀念,在利益面前,依然紧紧相依的人情…
《繁花》剧照
印象最深刻的一幕,是冯阿姨决定和王教授在一起。
他们坐在沙发上,看着邓小平的葬礼,感慨:
要不是邓,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我们都不晓得,老早听起来像神话一样…
以后中国的发展会越来越快,我们的年纪太大了,只能下一代享福了…
如今看到这一幕,竟让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。
繁花的季节终究是过去了,现在是漫长的季节…
1997年的上海外滩,残留着欧洲旧梦,彼时的东方明珠,才刚散发它的光芒…
二十七年过去,上海用逝去,带来了变化。
哪座城市又不是用无可挽回的逝去,带来了变化…
超脱政治与权力的更迭,城市始终在混乱中自我创造,日常生活就像涓涓细流,永不停息…
只有黄浦江伐响,一切已逝…
1997年过去了,我很怀念它。